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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扑朔迷离

洪武二十三年夏,应天城。

雨水顺着乌衣巷的青石板流淌,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冷光。锦衣卫指挥使宋羿按着绣春刀,靴底碾过一块碎瓦——这是他追踪的第三个白莲教余孽藏身处,前两处都只剩下一地香灰和几本歪歪斜斜抄写的《弥勒降世经》。

"大人,这巷子尽头就是报恩寺废址。"身后的总旗压低声音,"方才有火光一闪。"

宋羿眯起眼睛。报恩寺是前朝敕建的皇家寺院,元末战乱时毁于兵燹。如今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,倒成了藏污纳垢的好去处。他打了个手势,十二名锦衣卫立即扇形散开,铁网般围住寺院残存的偏殿。

雨突然大了起来。

当宋羿踹开摇摇欲坠的殿门时,只看见一个佝偻背影正往佛龛里塞什么东西。那人听到动静猛然回头,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在闪电中惨白如鬼——是白莲教南京香主"刀疤李",朝廷悬赏五百两的要犯。

"李香主好雅兴。"宋羿的刀尖滴着雨水,"半夜礼佛?"

刀疤李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黑牙。宋羿心头警铃大作,猛地侧身,三枚透骨钉擦着耳际钉入身后梁柱。几乎同时,他袖中弩箭激射而出,正中对方咽喉。

尸体倒下的姿势很怪,像是拼命要护住佛龛。宋羿用刀挑开那件打满补丁的灰色直裰,一尊鎏金佛像从李香主怀中滚落,佛首与身躯已然分离。

"这是..."总旗捡起佛首,突然倒吸一口凉气。

佛身中空处,一方玉玺在闪电照耀下泛着诡异的青光。

宋羿的指尖刚触及玉玺就僵住了。玺钮五龙交纽,缺一角用黄金补全,侧面刻着"大魏受汉传国玺"七个虫鸟篆——这分明是失踪近百年的传国玉玺!他曾在宫廷档案中见过拓本,那方自秦始皇以来传承千年的权力象征,最后确切的记载是在元顺帝北逃时遗失。

"去外面守着。"宋羿声音沙哑,"任何人不得入内。"

待殿门掩上,他将玉玺翻转。八个篆字在雨夜中森然欲活:"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"。玺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,想来刀疤李方才正在用某种邪术祭祀此物。宋羿突然想起民间传说——传国玉玺最后一次现世是在至正二十八年,当时陈友谅曾宣称获得玉玺,结果三个月后兵败鄱阳湖,头颅被制成酒器。

殿外雷声轰鸣。

宋羿解下飞鱼服将玉玺层层包裹时,发现佛龛底部还压着一张黄纸。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星图,旁边批注:"荧惑守心,玉玺现;紫薇暗淡,真龙变"。落款日期是上月十五,正是太子朱标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的日子。

雨水顺着残破的屋顶漏下来,打湿了宋羿的后背。

......

五更鼓响时,宋羿跪在东宫暖阁的蟠龙金砖上。太子朱标披着杏黄常服,案头摊开的《贞观政要》还压着未批完的奏章。这位以仁厚著称的储君此刻面色凝重,指尖悬在玉玺上方却迟迟不敢触碰。

"你确定没让第三人见过?"

"臣以性命担保。"

朱标突然咳嗽起来,帕子上染了丝猩红。宋羿低头装作没看见——自从上月圣上为肃清胡惟庸余党又诛连三千人后,太子的咯血之症就加重了。

"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"朱标摩挲着玉玺缺角,"汉高祖得此玺立四百年基业,曹丕刻字篡汉,石敬瑭献玺契丹亡天下..."他又咳嗽起来,"父皇若见..."

暖阁外传来脚步声。宋羿闪电般将玉玺塞入怀中,转身时正好看见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进来。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,眼睛却亮得反常。

"放那儿吧。"朱标温声道,待小太监退下后突然压低声音:"你从后门走,今夜之事..."

话未说完,前庭突然传来整齐的跪拜声。朱标脸色骤变,抓起玉玺塞给宋羿:"是父皇!快——"

已经来不及了。

朱元璋的龙靴踏在门槛上时,宋羿正保持着怀抱玉玺半跪的姿势。老皇帝身后,那个送药的小太监嘴角噙着笑。

"标儿病着还见外臣?"朱元璋的声音像钝刀刮骨。当他目光落在宋羿怀中露出的一角金镶玉时,瞳孔骤然收缩:"拿来。"

暖阁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音。

当传国玉玺完全暴露在烛光下时,朱元璋枯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。他翻转玉玺的动作熟练得可怕——建元洪武那年,他曾命人仿制过十二方假玺,每一方的重量、纹理都烂熟于心。

"真的..."老皇帝喉结滚动,"竟是真的..."

朱标突然跪了下来:"父皇!此物不祥!陈友谅得之而亡,张士诚——"

"闭嘴!"朱元璋的咆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。他死死攥着玉玺,手背青筋如蚯蚓蠕动:"这是天命!是天命归朕的明证!"突然转向宋羿:"谁还知道?"

"白莲教妖人已伏诛,除臣与太子外..."

"很好。"朱元璋抚摸着玉玺缺角,眼神逐渐变得幽深,"宋爱卿,你明日去刑部领一道驾帖。"

宋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驾帖是锦衣卫拿人的凭证,而皇帝亲自吩咐的驾帖...往往意味着灭口。

"父皇!"朱标膝行两步,"宋指挥使忠勇可嘉,何况..."

老皇帝抬手打断,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:"朕是说,让他去提审白莲教余孽。"转头盯着宋羿:"至于你...三日后大朝会,朕要当众验看玉玺。"

待宋羿退下后,父子间的沉默像铁幕般沉重。朱元璋忽然轻声道:"标儿,你在怕什么?"

"儿臣怕..."朱标望着父亲怀中那方泛着冷光的玉玺,"怕父皇从此只信天命,不信民心。"

朱元璋大笑起来,笑声中却透着森然:"没有这天命之物,那些文官背地里都说朕是'淮右布衣'!现在他们还有什么话说?"他突然剧烈咳嗽,龙袍袖口染上暗红,"朕要重修奉天殿...不,建一座新殿专门供奉..."

"父皇!"朱标重重叩首,"李善长临刑前说的话,您忘了吗?他说大明的正统性不在玉玺而在..."

"在什么?"朱元璋眼神陡然锐利。

"在您结束乱世,在您轻徭薄赋,在您..."朱标抬头直视父亲,"在您不行暴秦之事。"

烛火猛地摇晃起来。朱元璋额头青筋暴突,玉玺在案几上投下狰狞的阴影。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一滴墨从太子未批完的奏章上滑落,正落在"民不堪重赋"的"民"字上。

......

三日后,奉天殿。

当朱元璋捧着传国玉玺走上丹陛时,文武百官的抽气声如同潮涌。阳光透过琉璃瓦照在玉玺上,那方青玉竟泛出血色。宋羿按刀站在殿柱旁,发现太子面色惨白如纸。

"朕获天命之物..."朱元璋的声音在殿内回荡,却突然卡住。他不可置信地翻转玉玺——方才还清晰的"受命于天"四字,此刻竟模糊如被水浸过的朱砂!

丹陛下一片哗然。老皇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,他拼命用龙袍擦拭玉玺,却发现"既寿永昌"四字也在消退,就像有无形的力量正在抹去这些千年铭文。

"妖术!这是白莲教的妖术!"朱元璋厉吼。但当他看向朱标时,发现儿子眼中竟有泪光闪动。

就在这混乱时刻,钦天监正突然扑倒在地:"陛下!昨夜天象异变,紫微垣中突现新星,正应'天命转移'之兆啊!"

老皇帝踉跄后退两步。宋羿看见他低头凝视玉玺的眼神,从愤怒到困惑,最后竟变成某种释然。当朱元璋再抬头时,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个疲惫的老人。

"假的。"朱元璋突然将玉玺高举过头,"这是白莲教伪造的赝品!"

在百官惊愕的目光中,传国玉玺被狠狠砸向金砖。随着一声脆响,两千年的权力象征化作满地碎片。朱标长舒一口气的声音,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。

退朝后,宋羿在谨身殿外拦住了那个送药的小太监。孩子吓得跪地求饶,从袖中抖出一张纸条——上面画着玉玺图案,还有潦草八字:"荧惑退散,紫薇复明"。

"谁指使你的?"

小太监磕头如捣蒜:"是...是太子殿下让奴婢每日在药里掺朱砂...说能治万岁爷的疑心病..."

宋羿望向谨身殿方向。透过雕花窗棂,他看见朱元璋正弯腰捡起一块玉玺碎片,而朱标在一旁扶着父亲的手臂。阳光将父子俩的影子投在《贞观政要》摊开的页面上,正好盖住"水能载舟亦能覆舟"那行字。

后来史书记载:洪武二十三年秋,有白莲教献伪玺,帝识破其诈,怒碎之。遂诏令天下:"朕本淮右布衣,惟知民心即天命。"自此轻徭薄赋,开海禁、设义仓,为仁宣之治奠基。而传国玉玺的传说,终成前朝旧梦。

正统十四年,夏。

北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,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。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快步穿过紫禁城的甬道,腰间绣春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。他刚刚接到司礼监太监王振的紧急召见,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

"卢大人到——"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乾清宫外响起。

卢忠整理了一下飞鱼服,迈步入内。殿内光线昏暗,王振背对着他站在御案前,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。

"下官参见王公公。"卢忠恭敬行礼。

王振缓缓转身,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:"卢指挥使,你可听闻最近民间流传的谣言?"

卢忠心中一紧:"公公指的是..."

"传国玉玺!"王振突然提高了声音,"民间疯传那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,已落入蒙古人手中,而且就在脱脱不花那里!"

卢忠眉头微皱。作为锦衣卫指挥使,他确实听到了风声,但一直以为是市井无稽之谈。传国玉玺自元顺帝北逃后就下落不明,百余年来无人知晓其踪迹。

"下官略有耳闻,但以为不过是些闲人妄语..."

"妄语?"王振冷笑一声,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扔在案上,"你自己看。"

卢忠展开信笺,上面详细记录了边境商人带回的消息——蒙古太师也先正在秘密搜寻玉玺下落,而黄金家族后裔脱脱不花可能已经得手。信的末尾还提到,也先有意借此玉玺之威,取代脱脱不花成为蒙古大汗。

"这..."卢忠额头渗出细汗。若传言属实,不仅关乎朝廷颜面,更可能引发边境战事。

王振眯起眼睛:"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。传国玉玺象征天命正统,若真落入蒙古人之手,我大明颜面何存?卢忠,你即刻启程前往边境,查明此事真伪。"

"下官领命。"卢忠深深一揖,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着手调查。

就在卢忠退出乾清宫的同时,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,一场围绕玉玺的暗流正在涌动。

也先大帐内,烛火摇曳。这位瓦剌部的实际掌权者正与心腹阿剌知院密谈。

"消息可靠吗?脱脱不花真的得到了汉人的传国玉玺?"也先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,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。

阿剌知院低声道:"据我们在斡难河的眼线回报,上月有一支商队从南方来,专程拜见脱脱不花,献上了一方玉印。那商队首领自称是当年随元顺帝北逃的官员后裔,世代守护此物。"

也先猛地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:"天命所归的象征...若我能得到它,取代脱脱不花称汗就名正言顺了!"

"太师英明。"阿剌知院谄媚道,"但脱脱不花必定严加看守,我们该如何得手?"

也先沉思片刻,突然露出狞笑:"传令下去,准备一份厚礼,我要亲自拜访这位'大汗'。另外,派人盯紧明朝边境的动静,我怀疑他们也会有所行动。"

三日后,卢忠已换上商人装束,带着几名精干锦衣卫,混入一支前往蒙古草原的商队。他们携带丝绸、茶叶等货物,乔装成寻常商旅。

"大人,前面就是大同了。"扮作伙计的锦衣卫总旗赵武低声道,"出了关就是蒙古地界,危险重重。"

卢忠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,轻声道:"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这玉玺之事关系重大,必须查个水落石出。"

商队顺利通过关隘,进入茫茫草原。卢忠一边与沿途蒙古部落交易,一边暗中打探消息。草原上关于玉玺的传言比明朝境内更加具体,甚至有牧民声称亲眼见过脱脱不花举行仪式时展示一方白玉大印。

"老丈,听说你们大汗得了件宝贝?"一日傍晚,卢忠故意在一位年长牧民面前提起。

老牧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:"汉家商人,这事可不敢乱说。不过..."他凑近了些,"我侄子在大汗卫队当差,说确实有方玉印,上面盘着五条龙,夜里会发光哩!"

卢忠心中一震——这描述与史书记载的传国玉玺特征极为相似。他不动声色地递给老牧民一块沉甸甸的上好湘制茶砖:"老丈可知那宝贝现在何处?"

老牧民贪婪地嗅了嗅茶香,小声道:"听说藏在大汗的金帐地下密室,由十二名勇士日夜看守。"

当夜,卢忠将情报加密写入一小块绢布,交给赵武:"你速回京师禀报王公公,就说玉玺确在脱脱不花手中,我继续深入探查。"

赵武担忧道:"大人独自深入太危险了!"

卢忠摇头:"事关重大,我必须亲眼确认。你快去快回,若半月内我没有消息...就当我殉国了。"

与此同时,也先已率领亲卫抵达脱脱不花的营地。两位蒙古首领表面热情寒暄,暗地里却各自想拳经。

宴席上,也先举杯敬酒:"大汗近日得宝,草原传为美谈,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?"

脱脱不花面色微变,随即笑道:"太师说笑了,我哪有什么宝贝?不过是些寻常物件罢了。"

也先眼中闪过一丝阴鸷,却哈哈大笑:"大汗过谦了。来,喝酒!"

宴后,也先回到自己的帐篷,脸色立刻阴沉下来:"他在撒谎!阿剌,派我们的人混入他的卫队,一定要找到玉玺下落!"

接下来的日子里,卢忠以商人的身份在草原各部间游走,逐渐接近脱脱不花的中心营地。他发现蒙古各部的兵力正在秘密集结,这异常动向引起了他的警觉。

"大人,情况不妙。"一名伪装成驼夫的锦衣卫报告,"也先的部队正在向东南移动,恐怕有南下之意。"

卢忠眉头紧锁——若也先真得到了传国玉玺,再以"恢复大元"为名号南下,对明朝将是巨大威胁。他必须尽快确认玉玺是否真的在脱脱不花手中。

机会终于在一个雨夜来临。脱脱不花营地因大雨而守卫松懈,卢忠凭借矫健身手潜入内部,躲过巡逻,接近了传说中的金帐。

透过帐幕缝隙,他看到脱脱不花正与几名心腹密谈,案几上赫然放着一方白玉大印!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,那玉印也散发着莹润的光泽,印纽上的盘龙栩栩如生。

"明朝已经派人来查探玉玺下落,"脱脱不花沉声道,"也先那狼子野心也昭然若揭。我们必须尽快转移此物。"

一名将领问道:"大汗,为何不直接毁掉它?这样谁也得不到。"

"愚蠢!"脱脱不花厉声喝道,"这是天命所归的象征!有了它,我们黄金家族才能名正言顺地统领蒙古各部,甚至..."他压低声音,"有朝一日重新夺取中原。"

卢忠听得心惊肉跳,正欲退走,却不慎踩断一根树枝。帐内顿时警醒:"什么人!"

"有刺客!"守卫的呐喊声划破夜空。

卢忠知道行踪暴露,立即施展轻功向营地外奔去。身后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,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,带起一道血痕。

他拼命奔跑,终于甩开追兵,躲入一处河沟。雨越下越大,血迹很快被冲刷干净。卢忠喘着粗气,心中却无比清晰——玉玺确实在脱脱不花手中,而也先正虎视眈眈;更可怕的是,蒙古人可能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南侵!

"必须立即回京禀报..."卢忠咬牙撕下衣襟包扎伤口,辨明方向后向东南方蹒跚而去。

就在卢忠逃离的同时,也先的大帐内,阿剌知院匆匆进入:"太师,我们的人发现脱脱不花营地今晚有刺客潜入,据描述...像是明朝的探子!"

也先猛地站起身,眼中凶光毕露:"明朝已经知道了...不能再等了!传令各部,立即集结,我们要在脱脱不花转移玉玺前动手!"

阿剌知院迟疑道:"太师,没有玉玺,我们出师之名..."

也先冷笑一声,从怀中取出一方精心仿制的玉玺:"谁说我们没有?真假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们相信什么!"

草原上的风暴正在酝酿,而明朝边境对此一无所知。卢忠带着关乎国家命运的情报,正艰难地向南跋涉,与时间赛跑...

潮湿的草叶划过脸颊,卢忠屏住呼吸伏在土丘后。五十步外的蒙古大帐灯火通明,也先太师的金狼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。戌时三刻,一队亲卫抬着朱漆木箱快步走向大帐,箱角在晃动间露出明黄绸缎的一角。

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。

三日前混进鞑靼商队时,就听闻也先重金请来江南工匠。此刻帐中传来瓷器碎裂声,接着是瓦剌话的怒斥:"这龙纹要九爪!九爪!你们汉人的眼睛都被马奶糊住了吗?"

卢忠的瞳孔骤然收缩。当第二只木箱被踹翻时,月光恰好照在滚落的玉玺上——蟠龙钮,蓝田玉,沾着泥污的印面隐约可见"受命于天"四字。只是那龙首双目空洞,分明未点睛。

"谁在外面?"

瓦剌语的低喝惊破夜色。卢忠翻身滚下土丘的瞬间,三支鸣镝已钉在他方才藏身之处。马蹄声如闷雷碾过草原,他扯开商队皮袍露出夜行衣,靴尖点地时右肩突然传来剧痛。

箭矢带着血肉扎进前方榆树,他借着冲力拔出绣春刀斩断箭杆。血腥味在喉间翻涌,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——那是瓦剌斥候在传讯。

---

王振将茶盏重重磕在紫檀案上,溅出的水珠在《边防图》洇开一片暗痕。"于侍郎是要说,咱家连个黄口小儿都不如?"他细长的眼睛扫过殿中垂首的文武百官,"当年成祖五征漠北..."

"下官不敢。"于谦的声音像淬火的铁,"只是据大同急报,也先部已突破猫儿庄。若按王公公所言御驾亲征,二十万大军需十日整备,届时瓦剌骑兵怕是已饮马居庸关。"

雕花窗棂透进的阳光在于谦绯袍上割裂出明暗,他盯着地图上那道水痕。三天前深夜,锦衣卫暗桩冒死送回半片染血的密信,仅有的"玉玺"二字让他寒毛倒竖。此刻那血书正在袖中发烫,而朝堂之上,王振的党羽已开始高颂"天子亲征必能重振太祖雄风"。

皇帝忽然咳嗽起来,十二旒冕冠上的玉珠簌簌作响。王振立即换作慈蔼神色:"陛下莫急,老奴这就传太医。"转身时蟒纹曳撒扫过于谦指尖,"于侍郎既精通兵法,不如说说看,瓦剌人此刻在做什么?"

于谦望向殿外翻滚的乌云。那个失踪的锦衣卫总旗,右肩中的是瓦剌特制的三棱箭——这样的伤口,怕是连马缰都握不住了。

---

脱脱不花解开狐裘时,帐内烛火齐齐一晃。也先擦拭着佩刀,刀身映出可汗眼角新添的疤痕:"明朝使团昨日过了黑松林,带队的是个翰林院的书呆子。"

"你的玉玺准备好了?"黄金打造的九旒冕被随意扔在毡毯上,脱脱不花用靴尖挑起翻倒的木箱,"听说锦衣卫的探子像草原田鼠一样难抓。"

也先的刀锋突然抵住可汗咽喉,帐外亲卫的佩刀同时出鞘。"大汗深夜造访,就为说这些废话?"他的拇指摩挲刀柄上的红宝石,"三日前逃走的那个明探,右肩中了毒箭。你猜他能活几日?"

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大帐,脱脱不花突然大笑起来。他伸手拨开弯刀,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:"蓟州镇守太监今晨飞鸽传书,明廷三日后发兵。"沾着奶渍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蜿蜒的潮河,"王振坚持要走紫荆关。"

刀尖垂落,在毡毯上戳出细小的孔洞。也先抓起玉玺重重按在羊皮卷末端,未干的朱砂印泥像一道新鲜血痕:"那就让他们的天子看看,什么是真正的天命所归。"

---

卢忠的牙齿深深咬进马缰。右肩的伤口用烧红的匕首剜过三次,腐肉混着脓血浸透三层绷带,此刻却在疾驰中再度崩裂。怀中的玉印碎片硌着胸口,那是他昨夜潜入工匠营帐时,从炉灰里扒出的残片。

"还有...二十里..."

沙哑的喘息散在风里,前方明军大营的旌旗已隐约可见。三天前他本该死在那片胡杨林,若不是遇到往大同送军械的民伕。想到老张头被瓦剌骑兵踏碎的头颅,他狠狠抽打马臀。

忽然有号角声穿透云霄。卢忠勒马回望,浑河对岸升起遮天蔽日的烟尘,无数黑甲骑兵如蚁群漫过山丘。最前方的金狼旗下,也先高举的玉玺在阳光下折射出血色光芒。

"快...快..."他想要嘶吼,却呛出满口血沫。明军阵列正在慌乱转向,王振的杏黄伞盖竟朝着瓦剌大军的方向移动。一支流矢擦过耳际时,卢忠终于看清中军大帐前跪着的传令兵——那人铠甲下露出半截杏色衣角,分明是宫中的太监。

玉玺碎片从指缝坠落,混入遍地血泥。当也先的弯刀砍向天子龙旗时,卢忠用最后的力气掷出绣春刀。刀光闪过处,九旒冕上的东珠应声而碎,宛如星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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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扑朔迷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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